我坐在书桌前，目光从一堆咖啡资料中移出来，发了会儿呆。

　　每每想到咖啡，我就不由地想到药，想象它如果出现在《本草纲目》里，线描肖像画的样子。事实上咖啡的图谱是永远不会出现在《本草纲目》里的了。这种思维意识也许是病态的，有了这样对咖啡的怀疑，我反而很快乐。

　　咖啡最初的身份是药，治病救人的药。

　　让羊群欢快蹦跳的咖啡因，一剂传世还魂药。

　　牧羊人卡迪尔发现了咖啡的快乐，并把这种快乐带进了人类世界。

　　那时的人们并不知咖啡因，他们以为得到神灵恩赐的天药，给咖啡取名邦恩。用咖啡树叶和咖啡果煮水当饮品，用咖啡果肉来酿酒，曾有一个时期的人们，只取咖啡树叶和果肉来食用，制作成的饮品叫咖许，咖啡豆反而被丢弃。

　　咖啡豆在那个古老的时代被缺席，我们生活的万物之中，有那么多奥秘的幽径，通向一扇扇神秘的门，让我们返回去。

　　从万物起源，古今新旧一直彼此互应和照亮着。

　　阿拉伯医生拉茨大约在10世纪之初，把咖啡记入他的医疗笔记，成了今天的咖啡文献。

　　拉杰斯医生记下了咖啡的药理效用、食用方法​以及咖啡的出生地——埃塞俄比亚、刚果、安哥拉、喀麦隆、利比亚、科特迪瓦。

　　从此，咖啡进入人类记载。

　　在这之前，咖啡的人工种植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，我们无从寻觅。

　　之后，人们已经用咖啡豆舂碎，涂上动物脂肪油，装入皮囊备用，当作远行、征战和抢劫时的壮胆魔药。

　　11世纪，阿拉伯医学家阿维森纳也记载了邦琼（邦恩、邦琼都是咖啡最早的名字）强身健体、利尿祛湿、清洁肌肤和让人身体泛香的功效。

　　一个德国医生对咖啡做了详细的记述。

　　人们在无数次的尝试中，已经掌握了咖啡的制作和饮用方法。

　　从种植、采摘、晾晒、烘焙、研磨、熬煮制作成神奇的阿拉伯饮料。

　　到17世纪，咖啡在欧洲盛行。当时的法国人认为咖啡是贵重的药材和奇异的饮品，仅供上层社会使用和饮用。

　　有医生专门著书支持咖啡，他们发声说咖啡对人体有益，可替代酒精。

　　还有医生将咖啡制成灌肠剂开给病人使用。

　　英国的咖啡宣传语很生动：饮用咖啡，能使全国人民头脑清醒。

　　德国有个女儿用唱词来请求严厉的父亲不要阻止她喝咖啡，她说，咖啡比一千个情人的吻还甜蜜。

　　19世纪早期，欧洲工业兴起，贫穷的编织女工几乎全靠咖啡和面包生存。她们长时间坐在织布机旁织布，喝咖啡提神，因为咖啡能让她们身上暖和，能让她们感觉精力充沛。

　　咖啡使人上瘾，发出引力的咖啡因是世界上最普遍被使用的精神药品，单纯的咖啡因也是毒物。

　　咖啡因来自植物，人类最常饮用的咖啡、茶和可可中都含有丰富的咖啡因。咖啡因能让人的中枢神经兴奋起来，赶走沉沉睡意，恢复精力。

　　咖啡成分有多糖类、蛋白质、脂肪、蔗糖、酸、氨基酸、咖啡因，这些成分会因产地、环境、海拔、气温、降水量不同形成比例不同。

　　这些差异就是咖啡的风味、口感和醇香度。

　　如果咖啡不含咖啡因，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流行。

　　咖啡在尘世的经历，只有遥远的银河星辰专注地凝视着。

　　峡谷和雨林中的杂草、芭蕉丛、灌木林以及蚂蚁飞虫，他们曾日夜相依，杂草以匍匐的姿势成为咖啡的养料，芭蕉与灌木用适当的身姿，为咖啡遮蔽阳光，抵挡致命冷霜。

　　我不知道人类文明，是否已足够探寻植物与植物之间的亲缘关系。

　　人类文化始初，是懂得了获取，从动物和植物那里获取生存和财富，然后去满足精神需要。

　　咖啡因医治肉身，咖啡医治灵魂。

　　肉身与灵魂就像两个相爱的人在深夜交换目光，在清晨恢复陌生。

　　咖啡的药用价值和神性魅力，是人类的财富。那些苦、酸和芬芳都是令我们陶醉的兴奋剂，刺激着我们的大脑、筋骨，强烈迷幻我们孤独的灵魂。

　　我一直思考，植物需要人类吗？需要我们去发现，去栽种，去传播，去利用吗？

　　我自己给出的答案竟然是——需要。一切需要都是有意义的。

　　咖啡需要人类的精神世界，需要渗透宗教，需要有医治的能力，需要作为一杯饮品被放在桌面上。

　　我始终相信，咖啡能治疗我们的身痛和心痛，始终以神秘物的姿态高高地，傲立在人心之上，又低低地用一缕芳香，一丝苦涩，与我日夜相伴。

　　咖啡优雅地，不紧不慢地被众人需要和依赖。

　　作者：艾傈木诺

　　简介：德昂族，诗人。汉名唐洁，现居昆明。著有诗集《以我命名》《苇草遥遥》，散文集《水鼓禅音》，编著《中国德昂族》。曾获全国第九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