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有千千万万种植物,它们都有生命的原乡,而许多生命的繁衍,都曾经有过漂泊、迁徙、扎根、生长、凋落和灭亡,也就是原地生根或落土异邦的奇迹。
就像咖啡,它是舶来物种,它出生在非洲东部埃塞俄比亚山谷之中,它与故乡有着千山万水的距离,与我们却是伸手可得的亲密。
某个冬日的午后,暖洋洋的阳光下,立在窗前,手捧一杯暖洋洋的咖啡,心里会充满万千的感激。
那一刻,是神圣而奇妙的。
有时候让我参透的不过是事物某个细微变化,让我泪如雨下的又恰是某种植物的粉身碎骨,正如盛夏的一盏凉茶,冬夜里的一杯咖啡。若要细细追述,哪一个不是有血有肉,有灵有形地来到这红尘人间。
咖啡在时光的风霜中传播、生长,从一株有魔力的树变成了经济作物,变成了一部分人养家糊口的口粮和另一部分人精神企盼的心灵高地,最终还成为世界第二大贸易品。咖啡从商品身份到精品价值,成为联动人类的世界文化。
咖啡是何时诞生于植物群芳之中,我们无法考证了,它的出生年月日至今都还没有准备地出现在记载的书页上。但是从一个牧羊人放牧的一群会跳舞的羊子开始,咖啡以它奇异的宗教神秘和药用魅力以及贵族身段,弯腰成为平民化饮品,这之间经过了2000多年的时光磨砺。
到今天,随着咖啡不断的迁徙和生长,咖啡也有了回不去的故乡,它们长成了阿拉伯咖啡、哥伦比亚咖啡、巴西咖啡、牙买加咖啡、印度咖啡、越南咖啡、中国咖啡,它们从埃塞俄比亚走出来后,遍布76个国家,衍生成80多个品种,落在一方水土,便抚育着一方人。
云南咖啡庄园。图片来源:Roast
植物学论上咖啡属茜草科,是茜科家族中一种常绿灌木。
风靡全球的有3个品种阿拉比卡种、罗布斯文塔种和利比亚种。
阿拉比卡种产量最多占70%,罗布斯文塔种约占30%,利比亚种产量极少,也鲜为人知,在亚洲有记载的只有台北植物园中还有几株利比来咖啡树。
阿拉比卡咖啡树在人类已经有700多年的种植历史,并衍生出许多新的品种。主要有铁比卡、波旁和古老的原生品种。铁比卡是阿拉伯原种咖啡,由荷兰人带到欧洲,经温室培育并传播到亚洲、中南美洲等地区。波旁品种由法国人在印度洋的波旁岛种植,经自然变种,成为当今咖啡家族中一支重要的血脉。
这些品种都在生长地的泥土、阳光、水气,风速中又繁衍出一代一代的新品种,它们在时间的长河中,终将成为那片土地的原住民。
有流传说,波斯人早于阿拉伯人发现咖啡,并带回波斯国。
也有说印度人巴巴不丹偷了7棵咖啡种子,贴在肚皮上带回南印度,种在他的故乡迈苏尔山区。如今,7棵咖啡种子的后裔仍生长在荫郁的树林下,繁茂绵延,成为印度咖啡种植之最,并在那里得到一个新的名字老奇克。
1852年,荷兰某市长为讨好路易斯十四,从阿拉伯半岛的摩卡港护送一株咖啡苗漂洋过海。路易斯十四非常喜爱,特意为咖啡苗建造了温室,并由专门的植物学家照料培育,这就是咖啡传说中那棵“贵族树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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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株由温室培育的咖啡品种就是阿拉比卡种的起源,在中国云南我们又给它另一个昵称叫“云南小粒咖啡”。
但真相早已随着时光的洪流,埋没在一个一个的浪花中,我们早已无从打捞咖啡最真实的简历,也求不来所有的真相。
咖啡的古原生种无疑仍生长在古老的埃塞俄比亚、也门、印度等咖啡古国,在那片故乡的泥土上,它们仍保留着如醇酒般最初的原味吗?原味如何,我永远不可探求得来。
人到中年,心里便多了些脆弱,多了些遗憾。脆弱可以找些由头来填补,遗憾就来得没有道理了。我遗憾咖啡没有成为诗经里的植物,如若它静悄悄地伫立在蒹葭之旁,那样的景致定会香浓四散。
又再遗憾咖啡没有进入唐诗,不曾被古人拎进句子,不曾让我们从久远一路吟唱而来。幸好阿拉伯有一首叫《咖啡颂》的诗歌,填补了遗憾和失落,咖啡总是有人记录的。
最大的欣喜是许多经典名著是在咖啡馆写出来的,因为咖啡有了咖啡馆,因为咖啡馆又有许多故事与爱情发生。
据说有一位意大利医生兼植物学家绘制了一幅咖啡植树的版画,很具体很形象地描述了咖啡,这幅版画应当就是咖啡最早的肖像了吧!
也就是在那个时期,咖啡在人类世界被视为是特别的,难得的、独有的、珍贵的,足够咖啡享尽人类给予它的珍爱。
人与食物,其实就是生命的两端。
在现世安稳的今天,粮食是一端,茶与咖啡也许就是另一端。
每一棵树都是种子,每一棵种子都会成为树。
咖啡就是一棵小灌木,长在高高的山坡上,树叶长青,开细碎的小白花,结出红色的小果实,成熟后的咖啡果在没有脱壳前是甜的,甜得咖啡经销商自信任性地策划出初吻咖啡。
就这样,咖啡,从出生地走出来,绕着地球走了一圈,在南北回归线上一路走一路落地生根,长出一个世界咖啡市场。
在这万物世界里,种子用它的力量,养育和抚慰着人类。
咖啡的迁徙史是一个传奇史,又是一幅社会景象图。它把世界文化和世界经济生动地联系在一起,于是这世上就有了咖农、咖啡经销商、烘焙师、咖啡制作师、咖啡馆以及在咖啡链上讨要生存的所有人,在冲突与融合中有了每个街角飘散出来的咖啡香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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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人生的第一杯咖啡是在缅甸一个亲戚家喝的速溶咖啡,至今仍记得那混合浓香的余味,久久地飘舞在我物质生活匮乏的童年不肯散去。
第二杯在首都机场,1995年夏天,98元一杯的蓝山咖啡,这杯被标上牙买加蓝山咖啡的余韵,是许多岁月滑过之后,我再也不曾寻回来过的香味。
咖啡的传播离不开宗教,以咖啡传到中国的路径为例,我们有许多与咖啡有关的故事。
我总是纠结着咖啡的最初,以药的身份来登记人间。它曾是兴奋剂、神经刺激剂、催情药、灌肠剂和长生不老药,咖啡中的咖啡因一直是被广泛应用的精神病药品。
也许药是咖啡的故乡,宗教是咖啡的故乡,第一幅版画肖像也是咖啡的故乡。
走过前世今生,咖啡就是一个可以寻找着返回的故乡。
作者:艾傈木诺
简介:德昂族,诗人。汉名唐洁,现居昆明。著有诗集《以我命名》《苇草遥遥》,散文集《水鼓禅音》,编著《中国德昂族》。曾获全国第九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。